“再见，欣。”她轻声说，“一路好走。”

多风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方欣的呼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，再次陷昏睡。霍一就那样保持着俯的姿势，久久没有动。窗外的阳光移动着，在地板上拉长长的光影。这片寂静里，只剩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方欣微弱的呼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有歇斯底里，甚至没有泪。只是静静地走过去，俯，在方欣依旧微温的额上印最后一个吻。

        方欣的经纪人和几个多年的好友从各地赶来，红着眶，拍着霍一的肩膀，说着节哀。霍一只是淡淡回应，礼貌而疏离。她们看到的霍一，是那位背景深厚、冷静自持的著名编剧，是方欣晚年可靠的生活伴侣。她们不会知，也不会理解，霍一心那片因为方欣离去而骤然荒芜的角落，以及另外两份更为复杂纠缠的，正如何撕扯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安心啦，”霍一对着墓碑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，“我会好好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一，”方欣的声音越来越轻，仿佛随时会散去，“我走之后……骨灰……返香港……同你买嗰间屋……近海……我好中意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系你自己值得。”霍一的声音哽了一，她低，用额抵着方欣的手背，“妈咪，你值得所有最好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如今，照片定格的，是她永远好看的容颜。

        霍一也笑了，泪却无声地滴落在床单上，洇开一小片深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，带你返香港。”霍一承诺着，紧紧握住她的手，“就摆喺我哋屋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几天后的一个凌晨，方欣在睡梦中平静地停止了呼。霍一当时就在旁边的沙发上浅眠，几乎在仪发第一声异响时就惊醒了。她看着医护人员来，行一系列例行公事的检查，然后宣布了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正源退休了。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，对许多人而言是如此，对霍一而言，更是如此。那个曾经位居权力巅峰、像雪山月光一样笼罩她整个

        方欣要的从来不多，一份安稳的，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，一段被珍视的时光。她给了，方欣便全心全意地接住，用她那种混合着世故与天真的方式，温了她生命中很长的一段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想起很多年前，横店的夏天，方欣穿着繁复的装，趁着拍戏间隙跑到她的空调房，额角都是汗，却笑嘻嘻地凑过来吻她，带着荔枝饮料的甜味。想起香港的公寓里，方欣穿着真丝睡袍，在厨房笨手笨脚地想给她煲汤，最后差烧了厨房，两人笑作一团。想起无数个夜晚，方欣在她承，柔而温，发像小猫一样的呜咽，事后总是喜黏糊糊地缠着她，说很多很多琐碎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遵照方欣的遗愿，她的骨灰被带回香港，安葬在一僻静靠海的墓园。葬礼很小，只邀请了极少数的亲友。霍一穿着一黑，站在墓碑前，看着上面方欣笑靥如花的照片，海风起她的发丝，带着咸腥的气息。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方欣撒说怕老了不好看，霍一当时是怎么回答的？她说：“你怎样都好看。”方欣便笑倒在她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理完香港的一切，霍一并没有太多时间沉溺悲伤。北京的电话来得频繁却并不紧迫，叶正源从不直接促，只是通过秘书关切地询问她的况，提醒她注意。那种不动声的牵挂，像一条看不见的线，始终牵在霍一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睡吧，我陪住你。”霍一低声说，像哼唱着不成调的安眠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……”方欣安心地闭上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“攰了……睡阵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如今，这条路，终于要到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值唔值得……你话咗算。”方欣极轻地笑了一，带着狡黠，像是回到了她们最初暧昧试探的时光，“霍大小睇人……几严嘎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理新加坡的后事，联系香港的殡仪馆，安排骨灰移送……所有事都在一种压抑的效中完成。霍一表现得奇冷静，条理清晰，只是在签署各类文件时，握着笔的手指会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